2014年6月7日 星期六

心上的剪貼簿

去年,在他大學畢業的前一天,愛子安迪和我在一處海灘上散步。在我們的頭頂上空,突然有兩架海軍戰鬥機掠過。我望了一眼我那高大強壯的兒子。
  「你父親一定會為你而感到非常自豪。」我說。安迪的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今年我常想到爸爸,」他聲音哽咽著說,「媽,你知道難過的是什麼嗎?我記不起他的樣子了。」
  安迪雖然長得像個橄欖球後衛一樣的彪形大漢,可是剎那之間,我卻驀地看到他父親的戰鬥機在越戰中失事墜地時那個怕羞和嚴肅的4歲孩子。這時安迪繼續說道:「我曾經一再拚命回想,可是總……想不起來。我嫉妒艾莉蓀,因為爸爸死的時候她歲數大些,她還記得。」
  這種我從未想到的失落感令我驚愕。而我自己的回憶也油然而生。我們結婚那天,約翰身穿海軍白禮服的那副神氣模樣……他在飛行學校畢業那天,我把他的銀翼佩在他身上時的那種得意心情……他抱著出世不久的女兒和後來抱著兒子時,那張充滿情感的面孔。
  我看見安迪騎在約翰肩膀上,約翰則興高采烈地向著陽光燦爛的加州天空歌唱:「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就在他唱的時候,一隻顏色鮮艷的氣球恰巧飄過。安迪當時咯咯咯地笑得多麼高興啊!我後來每次一聽到那首歌,當時的情景便湧向腦際。可是安迪不記得了。不論他怎樣苦加思索,他的爸爸也只不過是個在別人回憶中瞥到的影子。
  我又想起最近去世的母親。不論我走到哪兒,似乎都有些事物鉤起悲痛的回憶——她喜歡的那種香水的芬芳,某種深淺的藍色,一個爽朗的噗哧笑聲。不過我有這些回憶多麼幸運!現在想起來當然難過,就像約翰死後我對他的回憶那樣。可是,我知道創痛會有一天消失,我的心裡會有一本珍貴的剪貼簿。我將永遠能從回憶中再得到我的母親和丈夫。
  我們有多少次讓可以留念的回憶輕易溜走了?其實,我們有辦法填滿我們心裡的剪貼簿,有辦法製造和保存我們的回憶,使我們所愛的人永在我們心頭。
  化平凡為值得記憶 「你只要把某件事情做幾次,孩子就會把它變為家裡的傳統。」我認識的一位婦女笑著說。家裡一些約定俗成的事情。使我們得到一些最珍貴的回憶。
  我的子女現在還能親切地回想起我們露營時我講的一個名叫蘇西的女孩的歷險故事——這女孩和我小時候的情形非常相似。這些故事,是我們那些家庭遠足至今仍值得回憶的一個原因。
  想使平凡的事難忘,我們只要細心留神日常事情中所含的愛的意義就行了。不管是冬天初次次生火,或是夏天初次野餐,我們做的時候如果都懷著欣賞之心,做得有規有矩,就可以成為值得回憶的事情。
  把握特別時刻 我的鄰居瑪莉·霍克斯密絲在11歲前,便經歷過她弟弟和父親兩個人的死亡。她體會到人生可能很短暫,從小便努力把握生活中美妙的時刻。
  「我一感覺到一個時刻美妙,」她說「便把所能感受到的細節全記在心裡。」瑪莉至今仍能想起她16歲的某個夏日的情景;她坐在湖畔,水在她皮膚上干卻時的快感……烤架上牛排與龍蝦的氣味撲鼻……輕風拂過她的肩膀,吹皺了湖水。這些情景至今歷歷在目,而最好的是,她記得當時的幸福感:覺得這一天有了我所嚮往的一切。
  幫助孩子把記憶銘刻於心特別重要,因為他們對早年的經歷多能歷久不忘。我女兒艾莉蓀每星期必定和她兩歲的兒子傑克坐下來看家庭照相冊。傑克指出他外婆的照片時,他母親便講起自己和我在一起的事情。
  收集紀念品 我的朋友維姬·泰勒的丈夫湯姆,每逢特別的日子,一定給她送花作為禮物。「我望著我的花圃時,所看到的不單純是花,」她說,「而是我在母親節收到的菊花或是情人節收到的鬱金香。每一種都代表湯姆向我示愛的特別方式。」
  我自己的特別紀念物,則是母親遺贈給我的一座已是古董的落地大擺鐘。每當我聽見它響亮的報時聲時,就會立刻感到有一種和父母在一起的快慰。
  你在把情書或子女一年級時畫的畫扔掉以前,要三思而後行。那些都是寶貴紀念物。別以為你現在對保留這些沒有興趣,說不定它們將來對你非常有意義。
  投資於未來的回憶 「我們已決定舉行宴會。」我母親說。她在電話裡講述她的計劃時,我感到出奇:為什麼要在結婚46週年時大請客?
  可是,母親告訴我說,這個宴會非常重要——重要得使我決定帶孩子同往加州,以便給父母一個驚喜。我永遠也忘不了我們進入客廳時他們臉上的表情。我們不切實際地突然從遠道而來,單是這一點就比言語更響亮地表達出「我們愛你們」。
  以後我父親便再也沒有歡度過一次結婚紀念日。他5個月後就去世了。我能使大家都對那次突如其來的愉快探親之行留下回憶,實在感到高興。
  人人在生活上都有這種機會。有時是一件簡單的事——早上天氣極好,做父母的決定拋下一連串家務而帶孩子到林中遠足。或是一時興起,去探訪一位老年鄰居,累積成一種記憶拼貼畫的,就是這些為別人而花的時刻。關懷所附帶的那點愛心,拼湊起來就成為美麗的回憶。
  回想當年 全家人聽到已經聽過百遍的故事時發出的笑聲,想起每個人心裡都記得爛熟的事情時所作的會心微笑——就是在這些共享的時刻中,全家人都會覺得特別密切。
  有天晚上,我們的老祖父開始憶述他小時候夏天住在意大利熱那亞他祖母鄉間別墅的情景。我從餐桌上溜出去,拿了個錄音機回來。他講起他父親決定移民到美國,而他自己也決定跟隨。他講述時,他的孫男孫女都聽得入神。所以現在,我們的錄音帶上有一段珍貴無比的巴托齊家史。當時如果我不錄下,這段家史就會失傳。
  說「我愛你」 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四月傍晚我父親在電話裡說的話:「我現在正坐在書房裡翻閱一些舊家庭照片,一面看一面想到我多麼愛你。」我當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聽到這些真心流露的話是多大的喜悅!而這個記憶又是多麼寶貴!
  有些人說聲「我愛你」比別人困難,但是不論你怎樣貿然,怎樣結結巴巴地,怎樣親切地對父母,朋友、孩子或配偶說「我愛你」,都會創造出最重要、最永久的記憶。
  去年聖誕節,我給子女一盒錄音帶。他們把它放在錄音機上,頓時傳出一個年輕人彈著吉他、帶著愉快笑聲發出的親熱聲音。那是海軍飛行員約翰·巴托齊1968年在航空母艦上他的房間裡休息時錄下的。「孩子們,我要特別為你們唱些歌,」他的聲音既清楚又活潑,「因為你們的爸爸很想念你們。」
  子女們的眼睛濕亮亮的。保存這些充滿活力的話的錄音帶,放在抽屜裡已經遺忘多年,現在它使安迪終於有機會和他爸爸接觸,因為最後他聽到他父親直接對他說:「兒子,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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